文学中的幽默话题

一个地方少儿出版社，花了6年时间，组织了全国一批儿童文学作家，进行幽默儿童文学的创作。初衷就是为了使他们的读者———少年儿童能在紧张、繁重的课堂学习之余，得到轻松、幽默、好读的文学作品，在轻松、愉快的阅读中松弛紧绷的神经，获得文学的熏陶。他们的努力所涉及的不仅是儿童文学创作中的问题，幽默及其在文学中的表现，已经成为整个文学中一个受到关注的问题。

记者：在日前为浙江少儿出版社出版的《中国幽默儿童文学创作丛书》举行的研讨会上，文学评论家们几乎都表达了这样的见解：“中国的文学，特别是儿童文学呼唤幽默。”这是为什么？

曹文轩（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、博士生导师）：“幽默”问题已愈来愈成为中国儿童文学的一个显赫的问题。这些年，许多人分别从“游戏精神”、“释惫”、“品格”等角度对它作了阐释。许多儿童文学作家已非常热衷于幽默作品的创作，它已成为一个儿童文学思潮。浙江少儿社近年来一直扮演着张扬幽默精神、将一批有创作实力的作家吸引到幽默大旗下的角色。他们对幽默情有独钟，缘于他们对幽默精神以及其意义有很透彻的领悟与理解。

伏尔泰说，人若要敌住生活的苦难，需要两样东西，一曰希望，二曰睡眠。康德说不够，还必须有一样：笑。他说谐谑能使人进入紧张、迟缓这样一个来回动荡的状态，这种动荡会产生一种心意的振动，并且引起一种与它谐和的内在的肉体运动，而运动是有利于健康的。幽默能忽如一阵清风，吹散人心空上的阴霾，提高人生的品质。心理学称此为“释惫”。

幽默的力量可以促成轻松、胜利、成功和无穷的活力。在幽默中，人之心灵会升起一股豪迈之气。幽默又帮助人扩张了自信心。经常处在幽默情景中的人，能够泰然自若、稳操胜券地面对一切。幽默能使人的气质变得高贵。

雷达（中国作协创研部副主任、著名文学评论家）：不单是儿童文学缺少幽默，整个文学都存在着幽默的“营养不良”问题。幽默是诙谐有趣而又令人深思的东西。现在大量流行的东西，看上去似乎很热闹，其实，这些相声、小品、通俗小说、轻喜剧、某些音像制品中，充斥着的多是媚俗的货色，并不是真正的幽默。

世界上对幽默无法定义，其解释不下百种，我们没有必要去死抠幽默的定义到底是什么。各个民族的幽默特色不同。幽默是一种智慧，是心灵自由的表现；幽默是一种解脱，能抚平烦恼，遏止焦躁，回归宽容和善良；幽默是一种发现，能让人从错位和虚幻中认清真实的自我，变得冷静而明智；幽默是一种优越，能使你站在高处看自己，看世界，看命运，在嘲笑不确定对象的过程中，获得自我发现的满足；幽默是一种自嘲，而自嘲正是自信的表现；幽默是一种真实，它能把你引进荒诞、悖谬的死胡同，在笑声中将真实还给真实。幽默又是一种润滑剂，幽默一下可以拉近与别人的距离。幽默也是一种释放，幽默一下轻松许多。可以说，幽默是一个民族精神健康成长的营养剂，成人如此，儿童也是如此。在幽默浓度较大的空间成长起来的儿童乃至整个民族，心理素质要健全得多。如果我们的文学，既有深刻的反思，又有诙谐的幽默，那它对人们的陶冶、帮助会更大，会更有吸引力和魅力。前些年，人们好像重新发现了《围城》，其实主要是发现了其中幽默的韵味。老舍之所以被人们喜爱，与他的作品中内在、睿智的幽默是分不开的。鲁迅先生该算是最严肃、最深沉的了，其实在他的作品中，苦难、忧患与刻骨的幽默是完美地结合在一起的。不认识其中的幽默，就不能算真正认识了鲁迅先生作品的美学品格。在今天这个务实的时代，商品化的时代，人们往往被物质的欲望所困扰、所束缚，精神难以超越。于是，对精神超越的渴望，导致了对幽默的呼唤。

记者：如果将幽默看作一种文化品味，请问，它在中华民族的文化中是否是一种“稀有元素”？

雷达：幽默实际上是一种智慧，是心理健全、健康的表现。我不同意过去的一种说法，即认为我们这个民族历史上缺乏幽默感。过去的《笑林广记》、《笑府》、《儒林外史》、《聊斋志异》等作品里，有大量的幽默。一部分品味高的相声里也包含着很多幽默。我以为，我们民族的幽默感非常精彩，可以说是了不起的。但是应该承认，一个世纪以来，我们的民族多灾多难，苦难、战争……沉重的事情比较多，允许幽默、能够放开来幽默的时间、空间不是很多，以至幽默不是很发达，幽默的文学也不是很发达。当然，幽默是可以无所不在的，有时在最危险的关头，也可能会爆发幽默。

记者：如果将成人和儿童划分为两个空间，那么，是否可以说儿童的空间中幽默的空气密度大一些？请问，幽默的生长，需要怎样的土壤？

雷达：我觉得，孩子天真，他们更具有天然的幽默感，幽默往往和童心连在一起。看这套丛书，使我想起自己儿时的事情。记得上小学时，一次，我和一个同学在路上看到一辆自行车被撞翻了，车圈拧成麻花样的弯曲状，悬在那里转，我们由此联想到1、2、3、4、5……7个音符，于是，它转，我们就笑，笑得都岔了气。可是现在，看到自行车圈被撞瘪了，我再也笑不起来，也不知小时为何觉得它可笑。我现在的心是长了厚茧了，对很多事情都麻木了。因此我觉得有必要提出，我们不能用过去成人的眼光看今天的儿童，也不能用今天成人的眼光看今天的儿童。丛书的作者都是成人，他们既要模拟儿童又要高于儿童，要自然而然，难度很大。儿童文学作家应该是心理大师，安徒生是绝对不亚于世界任何文学大师的一个大师，原因就在这里。他对人类心理的了解十分透彻。